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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祭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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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祭司

銜枝眨巴眨巴眼:

“屬下知錯。”

順勢打量眼念霜, 她十五歲的模樣和衢山島上的區別不甚大,一身鵝黃宮裙,梳流蘇髻, 簪一支華光流轉的菁華釵。

脖頸上配五色瓔珞, 耳掛兩只小銀鐺。十指染了鳳仙花, 根根青蔥似的, 很是漂亮。

作為安陽侯戚家的嫡長女,她的榮寵果真如命譜所言。

銜枝又把頭低下去。

這副不辯駁就認錯的模樣叫念霜頓了下,見這瘦地尖嘴猴腮的家仆那直楞楞的樣。突然便心軟。

家中養的死士,生來就是沒有自己意志的刀劍,自然只會殺人。是她將今日的不忿遷怒了。念霜轉過身, 語氣柔緩了:

“罷了,你下去。以後在外頭伺候著不許進內,無我召喚不要現身。我不喜雙手沾滿鮮血之人。”

銜枝應聲,起身要走,又遭她叫住:

“你叫銜枝?哪個弦哪個知?”

“回小姐, 青鳥銜枝來的銜枝。”

念霜驚愕:

“你竟叫這個名?這可是前朝女帝的名諱!誰給你的取的!大膽!”

銜枝一頓,看來她這名諱當真很被謝氏厭惡。又順溜地跪下去:

“回小姐, 屬下自小就叫這個。”

念霜不敢置信:“便沒有人指出?”

“屬下們都不識字的。聽個音。”

座上的姑娘似乎深呼吸了一下, 隨後道:

“以後出去若遇見人, 便說你是琴弦的弦, 知音的知。”

“是。”

銜枝從偏殿裏出來那會很是隱秘。念霜身邊服侍的蓧雨同她說了些宮裏的來去, 小姐的處境,又給她安排好了一處偏僻的臥房。銜枝領命,低眉順眼地順著墻根走。

路警後花園, 一陣女子笑鬧。她一下停住腳, 攀上宮墻借著綠蔭掩護, 只露一雙眼。

花園正中央坐了圈宮裝姑娘,一個個生的靈動嬌俏,兩個頭上戴著金釵,兩個打扮素凈些不爭風頭。

應是兩個公主兩個伴讀。

她聽了會,正是二公主四公主。

謝氏長公主已成婚住在宮外。最不受待見的唯有生母地位低下的三公主了。

而念霜為她伴讀,自然要受到另兩個的針對。

銜枝默默把幾張臉記在心裏。

之後日日都悄悄地在宮裏打探。暗中跟隨念霜相護。

幾日觀察下來,銜枝發現三公主長得嬌小些,同姐妹站在一塊比不出眾,還很是自卑。沒少受欺淩。念霜回回挺身而出相助,那三公主次次拉著她衣角躲在她身後一言不發。只憑她一人舌戰群儒。

這不,“三公主與二公主四公主同為公主,更是姐妹,緣何屢次要受到孤立!兩位公主這般放肆妄為,若傳到民間去定叫百姓所不齒,做什麽女子表率!”

“你可真伶牙俐齒,本宮再怎麽也輪不到你插嘴!憑你是侯府的又如何?本宮是公主,只要不同前朝女帝那樣出格天底下就沒人敢說三道四!你若再攔本宮,翠芯,抽她!”

銜枝頭上流了三滴汗。

這謝氏到底把她妖魔成什麽樣了?怎麽還為天下女子不恥呢?

這隊友是有些不給力的。

心裏默默數著節拍,一陣推攘,念霜護著三公主,據理力爭:

“前朝女帝如何出格?史書為後者撰寫!明德女帝大治天下,朝堂後宮開辟女司分封女官,教孤寡女子們冶鐵煉兵,命鳳君授她們制作機巧農具之方,鼓勵女子們多多做買賣,不許懼怕拋頭露面,諸多措施並下,叫她們有一手本事一口飯吃!後更為百姓自刎,實乃是千古難尋的明君!

當今聖上明正,也曾讚嘆過前朝女帝超群之思。不過因她是女子,後世便口誅筆伐,否定她功績,只罵她多年征伐勞民傷財,哪裏來的道理!

公主一樣是女子,卻對女帝評價如此苛刻,分明享她遺存之世,百般不認,夫子教的難道都不曾聽入耳麽!”

銜枝微訝。她看向那眼神清明公正的姑娘,心中波瀾起伏。

不愧是清冷自持堅守本心的戚念霜。這倒退了的男尊女卑大環境下,竟還能這樣看待楚銜枝。

她一時百感交集。

原來自己做女帝時的痕跡不曾全部抹去,無形之中留下了不少東西。

被人這樣認可,她竟有些汗顏呢。

再望去,那被說地楞住的公主不服輸地對陣,嘰嘰喳喳一通,活力非凡。

銜枝捂著耳朵,有些遭不住,隨後往裏一跳,迅速地去移到假山後伺機待動。

半月了,應到了當日救助念霜的男子現身時。說不準會引發些風波,她需提早準備好了。

一陣清風攜來一朗聲:

“二妹,如何起爭執?”

銜枝瞅過去,明黃一身,是太子。

六人都紛紛行禮,太子笑了,目光落到戚念霜身上,若有所思:

“從前不曾聽聞,戚家小姐很是崇敬明德女帝?說來那位確是雄才大略的,可惜逢上天災,死地太潦草。老師也曾言,若她再活十年,我大雍絕無可能起勢。”

念霜連忙低頭行禮,二公主搶先道:

“太子哥哥怎麽能這麽說,叫父皇聽見了如何是好!”

“好了,你太任性。若真傳出宮外禦史可要參你一本,花朝節將至,近日歇停些吧。”

太子意味深長地看一眼靜默而立不卑不亢的戚念霜,眼底有絲好奇。卻沒有停下,帶著一溜小廝們出了後花園。

銜枝認真辨認了半晌,發覺這俊郎高大的太子她不認識。

應該也不是那三個護航的星君之一。

怕是以另外的身份存在了。

她繼續守著,這頭還在扯頭花,二公主生氣地回了宮,只剩四公主。四公主擰了伴讀一下,那伴讀的姑娘吃痛,冷著眼跟著走。

三公主卻很不高興,甩下念霜自己哭著跑了。徒留念霜一人不知如何是好。只能坐在池水邊嘆氣。

忽地,那四公主的伴讀竟然出現,躡手躡腳借假山掩飾便一個伸手。念霜身子一栽瞪大眼,那伴讀連忙溜不見。

銜枝立即飛身,在人差點要落進池水前將人撈了回來。與此同時眼角閃過一道黑影,她暫時無暇顧及,忙問:

“小姐,您可好?”

念霜捂著心口,很快緩過來。看見那種削瘦發黃的臉便知是銜枝,面色沈靜:

“方才是誰推的我?”

銜枝老老實實:“四公主的伴讀。”

“果然!”念霜冷笑,轉眼命令銜枝道:

“無我召喚你本不能前來。念在這次特殊,我不罰你。快走,莫讓人瞧見。”

“是。小姐保重。”

銜枝麻溜走人,隨後跟著那黑影的方向迅速追尋。可這人很隱蔽,功夫也高。繞了一圈,她沒追到。只好原路返回。

照常回到小屋裏,銜枝吞了三吃雞才洗洗睡了。沒想第二天蓧雨卻來召她:

“小姐決定讓你當貼身伺候的,你換上衣裳隨我走。”

銜枝一言不發照做,換上她帶來的宮女齊胸裙。因著發育不好,齊胸老掉,蓧雨輕蔑一笑,上來親自幫她紮,一面不忘說:

“你們暗廠的沒吃過飯麽?這麽瘦小。”

銜枝小雞啄米。她確實餓。

到了毓秋宮偏殿,念霜審視了她一會命她和蓧雨以後輪流守夜。俸祿提到一等丫鬟標準。

銜枝這才真心感謝了一聲。第二日就去禦膳房賄賂來了三只燒鵝。

一連三月,有錢了後吃地猛了,銜枝發現自己開始長個。那齊胸襦裙竟是短了一大截,蓧雨一邊咕噥一邊重新拿新衣:

“沒看出來你嘴這麽饞,日日吃,現在才開始長身子。誒,你來葵水了沒?”

銜枝咬著蹄膀一頓,搖頭。

蓧雨震驚:“你都十五了啊!”

“…唔。”

葵水這東西,她還真是極少體會。只知道不舒服。蓧雨就看不慣她這榆木腦袋樣,念了幾句忽然想起了什麽,擰眉,有些不高興:

“你是不是越長越好看了?這眉心的紅痣哪裏來的?以前沒見過啊。”

銜枝摸摸眉心,一派正經:

“許是蚊子叮的。”

蓧雨狐疑:

“哪個蚊子叮成豎長一條,不都是圓的麽?”

銜枝啃起豬蹄來:

“約摸這個蚊子比較特別。”

蓧雨嫌棄地瞥眼她臉上蘸汁的樣,端著小食走了。

銜枝默默在心裏數,這幾日風輕雲淡。念霜照常去陪讀,除卻聽蓧雨說太子突然常來觀光,夫子更加嚴苛了,倒也沒有什麽異變。

銜枝一般跟在書院外的末尾,日日低頭,也無甚人在意。直到花朝節前夕這天,念霜命她靠近些守著。

銜枝於是第一回 被蓧雨拉著進了書院裏頭,就守在門外。

旁人都沒見過這個默地像影子似的人,紛紛打量。銜枝巍然不動,只是把頭埋地更往下。

裏頭很是肅穆安靜,中途來人奉茶,銜枝接過笨手笨腳地送給念霜的時候才來得及瞥一眼,講臺上坐了位人,隱匿在屏風後,她只能瞧見他的玄衣。

太子不知何時來了,笑道:

“為難老師教導一群姑娘家了。”

原是那位兩朝帝師啊。聲音聽著倒不那麽老呢,只以為三十多歲。銜枝心道。

那帝師是很嚴肅的,同太子說了些,又著重誇了念霜:

“這姑娘見解獨到,不啻直言,若好好教導當個女官也使得。聽聞是戚侯爺之女,難為將門出文材。”

太子微妙地看眼那清麗的姑娘,這會倒是真心笑:

“許久未見老師如此肯定一人。看來戚小姐定是有造化的。”

三公主側目看著戚念霜,別過頭去不說話。另幾個面色都不好。

銜枝聽在耳裏,尋思這太子還挺會拉仇恨,這不擺明了把人往火坑裏推。三公主本就酸念霜的姿容才學,這下子徹底被忽視,不將她當眼中釘才怪。

更不提另兩位公主,唔,銜枝心裏暗嘆——若是三位公主一條心對付念霜,她的活計定要增多了。

三日後的花朝節,果真應了銜枝猜想。

大家夥都賞煙花的晚上,念霜又落水了。這次是在護城河,銜枝剛放了手裏的肉幹要竄出去把人救上來,忽然心神一震。

追魂丹發作了!

她啪一下摔倒在地,渾身冷汗涔涔,宮裝半數沾泥。追魂丹在丹田內亂竄,更搜尋著她的靈臺。銜枝動彈不得,未料到裴既明居然這時探查她,粗喘著氣被人踩了一腳又一腳。

念霜還在河裏掙紮,這微小的呼救惹不來註意,眼見著就要沈底,忽地跳入一個素衣公子,一把拽住念霜便向上拖。

念霜上岸,躲在樹底下抖抖索索地謝過那公子,請他留一個名諱。那公子道:

“袁砥。你的侍從呢?”

“我…”念霜慌忙看了銜枝一眼。

追魂丹終於平靜,銜枝擦了擦汗爬起來追過去護住念霜,道:

“屬下無能,叫小姐受苦。”

那袁公子自發往前站一站,替他們擋住人群。只道:

“快些回吧。”

現下不是責罰的時候,念霜不曾責罵,再謝了那袁公子一通,趁人多回了皇宮換衣。

走在路上,銜枝突然想起來,梗概裏那個宰相好像就叫這個。

這人就是後來的袁相?

沒怎麽看清長相,但是也不熟悉。不過,緊要的三個人湊齊了。銜枝盤算著,也不知念霜何時開始正式踏上女官路。

換好衣裳,念霜罰銜枝跪三個時辰。

銜枝二話不說照做。喝了姜茶後念霜再次奔赴乾清宮,伴讀們與本家不坐在一塊,自有位置,唯獨念霜的偏僻。聽到太監唱喏銜枝才知道,原是南疆使臣覲見。

皇帝說了些吉祥話,祭拜了上天,那南疆使臣才魚貫而入。銜枝在最後頭,看不清人。只見那一身墜地白衣仙氣飄飄的南疆大祭司為首,領著一群裸露腰腹的南疆人入席。

底下有使臣偷笑。那長發垂膝的大祭司卻並不在意,稍行一禮便昂首站著。皇帝好似不高興,但只能給面子。

銜枝正好奇,想著沒聽說有大祭司,應該不是什麽重要人物,便聽念霜對蓧雨道:

“南疆遺世獨立,毒蟲橫行。一手蔔卦出神入化。這些人是要去司天監的。當今聖上篤信天意,他們將來定會被各方勢力拉攏。

那大祭司岑息頗有盛名,據說是半個神仙,三百餘歲還同二十歲一樣。陛下為表誠意應當會聘他為國師。你我以後在宮裏遇見了須得小心應對。”

蓧雨認真點頭,再問:“今日是小姐第三次落水,那些個太囂張了。真不和侯爺說一聲麽?”

“無妨,四公主馬上及笄,也只待得這幾個月了。弦知,若爹來問,你作何回答?”

一直被忽略的銜枝立馬道:“屬下唯小姐是命。”

念霜這才滿意,絲竹歌舞起。南疆人獨坐了一塊地。皇帝許是喝多了,突然道:

“聽聞祭祀通靈天意,可能算一算,我大雍未來國運?”

太子面色一變:“父皇,您喝多了…”

“莫管,大祭司,你只管算!”

在座之人都驚疑,可皇帝強硬,這一下竟無人敢勸。念霜捏緊了酒盞,銜枝瞇眼,依稀瞧見那一頭烏發,額間垂一塊碧玉面覆白紗的大祭司施施然用長指蘸酒,在桌上塗畫,隨後捏一把蓮子撒上,來回撥弄似在正位。

在眾人屏氣凝神的眼裏,銜枝看見他不緊不慢地指向了自己。

“那。”

眾人紛紛瞧過來,銜枝眸子一縮,連忙往後退一步,念霜適時站起來,恰恰好擋住銜枝,沈聲:

“祭司大人可是算錯了?”

太監拿了燈來,這暗不溜秋的地方才被照亮,眾人看清了容貌,不知哪來的人驚呼:

“這不是戚家娘子麽?難道國運就是戚家娘子?得她得天下?”

幾個公主瞪大了眼。

席間眾說紛紜,皇帝握著酒壺醉意飛了一半,太子神色不明地扶起他,也問一聲:

“祭祀大人這是算錯了?”

底下一個禦史接上:“國家興亡怎會關乎在一個女人身上!”

“就是就是!”

那大祭司不言不語 ,悠悠放下手:

“不錯。”

皇帝一下捏爛了酒壺,大太監忙斥:

“大祭司最好還是重算一遍!”

戚侯爺也慌忙接上:“小女怎可能關乎國運,大祭司定是算錯了!”

那大祭司不說話,侍奉的幾個手下卻不高興了:

“我們祭祀算無遺漏!把我們請來時你們這些漢人明明知道!這會不信了?女人有什麽?我們南疆的大土司也是女人呢!”

“自個不肯認就質疑我族祭祀大人,好沒道理!請我們來時可不是這麽沒禮數的!”

四下擠擠攘攘吵成一團,蓧雨慌忙拉著念霜坐下。可如何能躲開那些人的各異眼光。到了最後南疆的竟是要同百官們打架,被太子攔住,勸了好一會才作罷。

這天回宮,銜枝一路上察覺了至少有五十人跟在後頭。

她守在毓秋宮外一夜,坐在房頂上抱著劍緊盯著。

十方鏡裏,只見這姑娘凝重認真的臉,枳迦小心翼翼地蓋上布,回頭望一眼濯碧宮。

尊上把十方鏡拿到三十三重天後就去西方極樂世界聽佛法了,竟是一點也不管銜枝死活。

他想了又想,總有些擔心。於是催動追魂丹,看她疼地滿地打滾又不忍。

作者有話說:

小裴,你真的去了西方極樂世界玩了嗎

(嘿嘿嘿,其實三個都不是)

有沒有猜攝政王在哪裏的寶子,念霜要登仙了枝枝也不能繼續倒黴,機緣馬上就要來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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